驛園


投稿時間:2017年06月13日 投稿人:杜若飛

    清晨,從床上一坐起,映入我眼簾的便是窗外的松林,松林距離我很近,隔著一條小道,它在道南,我住在道北的二樓,這樣的距離,這樣的高度,使我仿佛置身于松林之中,這片松林就是驛園的所在。
    清康熙二十四年至光緒十一年,朝廷為戌守邊關(guān),開采運(yùn)送黃金,從墨爾根(嫩江)開始,沿大興安嶺東南坡至北坡修筑公路,設(shè)置驛站,依次每30公里設(shè)一站,至洛古河共32個驛站,十八站就來源于此,這段路就是古黃金之路,民間稱老嫩漠公路,約960公里。十八站林業(yè)局,十八站鄂倫春民族鄉(xiāng)等稱謂因此得名。老一輩人想的長遠(yuǎn),在以木材采伐為主要經(jīng)營方式的年代,十八站林業(yè)局保留下了這片松林,又經(jīng)不斷的建設(shè),形成了現(xiàn)在的十八站森林公園——驛園。
    驛園是可愛的。在早飯前去驛園散散步,這是一個很愜意的事情。
    驛園呈不規(guī)則四邊形,占地面積約323畝,大門向北開,是個仿古的牌樓式建筑,雕梁畫棟,很有氣魄,正對五百米之外的火車站,牌樓的匾額上書:驛園。兩側(cè)的柱子上有石刻的條幅“群英妙手筑錦繡,古道神奇顯清幽”。
    由牌樓進(jìn)入驛園,驛園的中間地帶被開辟出了一塊場地,場地的中央由北向南是仿古的詩畫長廊,長廊的第一個橫梁上有一木制匾額,刻著工整的三個大字“應(yīng)春亭”,然后依次就是古代詩詞了,大多是唐詩,如杜牧的“清明時節(jié)雨紛紛,路上行人欲斷魂。借問酒家何處有,牧童遙指杏花村。”如王昌齡的“寒雨連江夜入?yún)?,平明送客楚山孤。洛陽親友如相問,一片冰心在玉壺。”……
    仰著頭,邊走邊看,不知不覺的吟誦出聲來,能感受到厚重的回音,長廊的前面是我們常見的十二生肖,圍成一圈,端坐在那里,目光炯炯,像是在思考什么。長廊左側(cè)的場地稍寬闊一些,是大人孩子跳舞和玩耍的地方,在邊緣的地方還安裝了一些時尚的健身器材,再往南還安裝了一面室外大型視頻,人們在休閑的同時感受著時代的氣息。
    驛園是幽靜的。驛園最好的去處是環(huán)繞一周的甬道,不足兩米寬,用地磚鋪就,或直或彎,或明或暗,出沒在樹蔭之下。
    走在甬道上,所看、所想的都是此時與我相伴的樹木。這里的樟子松,樹齡小的約有20年,大的約有40多年,胸徑約30公分,樹高約10米,無論是人還是樹,這都是正當(dāng)年的時候,樹干的外觀底部是黃褐色的木栓層,縱向開裂,很厚且堅(jiān)韌,保衛(wèi)著樹干,越往上顏色越淡,越顯嬌嫩,像年輕人的皮膚一樣。
    樟子松是我最喜歡的一個樹種,無論是幼中林還是近成熟林,始終是那樣的常綠、美觀、端莊,以其特有的驕傲姿態(tài)和凝重深遠(yuǎn)的綠色展現(xiàn)在你的眼前。成片的、壯年的樟子松林遮天蔽日,讓你感受到一種寄托,一種依靠,一種向往。
    從外形上看,樟子松是富貴的,但他又是根植于氣候極端寒冷,土壤水分極端貧瘠的環(huán)境里,因土層薄,他屬淺根系,有時抵御不住狂風(fēng),轟然倒下,所有的根系都被掘起,形成高高的一面墻。
    這片松林里興安落葉松居多,約占60%以上,樹齡不高,三四十年的樣子,胸徑樹高與樟子松相似,樹形高大筆直,挺拔向上,興安落葉松也是耐寒耐干旱耐貧瘠的,它的表現(xiàn)是興安林海的主色調(diào)。在夏天六七月份的時候,興安落葉松是最美的,樹冠全部舒展開來,輕輕的舞動著,釋放著活力。所有的針葉都展現(xiàn)出嬌人的綠色,嫩綠嫩綠的,他的針葉比較短,約兩公分長,一簇一簇的,很柔軟,枝上有球果,像小棗那么大,紫紅色的,在茂密的綠色之中,時隱時現(xiàn),生機(jī)盎然。
    在深秋時節(jié),興安落葉松在褪去所有針葉之前,不乏柔情和輝煌的顏色,在冬眠之前,它用盡所有的能量來表達(dá)它對這個夏天的留戀。
    喬木之下還有一些小喬木和灌木,在這里,最有名的灌木就是興安杜鵑了。杜鵑,這個名字本身就有詩意。興安杜鵑,在大興安嶺分布廣泛,適應(yīng)性強(qiáng),最惹人喜愛并開始受到嚴(yán)格保護(hù)。她極具觀賞性,也可入藥。她伴隨我們長大,給我們以審美 ,給我們以美好的回憶。
    興安杜鵑和樟子松、興安落葉松、白樺等樹種相伴相生,她是萌生的,一簇一簇的,高度在一到兩米之間或更高一些,依偎在、簇?fù)碓凇亯|在大喬木的冠下,紫紅紫紅的,花海一樣,漫山遍野的怒放著。小的時候,很少吃到糖,在春天的時候就去吃興安杜鵑的花,有一種淡淡的藥味兒和甜味兒,經(jīng)常弄的嘴唇和舌頭都紫了,一直到現(xiàn)在,還經(jīng)常用她的花和葉泡水喝。我一直覺得自己受過興安杜鵑的恩惠。
    在這甬道上,還能看到父親的身影。那是五年前的春天,我和妻子接父親過來同住,每天早晨我和父親都在這甬道走上一圈兒,父親在前,我在后,緩緩的,呼吸著松林里清新的空氣,說著他年輕時的故事。父親那時已被確診患上了肺癌,父親已78歲,年紀(jì)太大了,在上海,我們實(shí)在不忍看他手術(shù)和放化療的痛苦,回到家按中醫(yī)的方法治療,父親的病情他并不知道,當(dāng)時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還好,但我仍然是忐忑不安,走在這林間小道上,我也在默默企盼著父親能奇跡般的好起來。那段時間,父親心情不錯,體重還增加了幾斤。到了深秋的時候,父親再沒能來十八站和這寧靜的驛園。當(dāng)年的12月6日,一個大雪紛飛的下午,父親離開了我們。
    每當(dāng)我漫步在這詩畫長廊,穿行在這林間甬道,我注視著熟悉的樟子松、興安落葉松、興安杜鵑,是你們陪著我一起送走了我的父親,構(gòu)成了我人生當(dāng)中重要的驛站。
    在松林的深處,我來到一塊刻有“古黃金之路”的黑色大理石碑前,這塊石碑坐落在一米高、兩米長的底座上,它的身后是一段路,已雜草樹木叢生,這大概就是連接驛站的古黃金之路,這條路是一部歷史,它見證著清朝從鼎盛到衰亡及近代歷史。
    大理石碑后有兩組雕塑,其一是一名清朝官兵模樣的人策馬揚(yáng)鞭,向北飛馳,大概至少是六百里加急向邊關(guān)傳達(dá)皇帝的旨意;其二是一個人牽著馬車,馬車上有很大的箱子,箱子里應(yīng)該就是金子了,后面有一名官兵騎著馬押送,他們向南行進(jìn)著,雕塑是黑色的,在這松林之中,在這古道之上,這兩組雕塑禁不住讓人浮想聯(lián)翩。
    谷雨過后,氣候明顯變暖,各類植物開始萌發(fā),柳樹上的嫩芽率先發(fā)了出來,淺綠色,毛絨絨的,很可愛,人們叫它毛毛狗。毛毛狗隨風(fēng)歡快的搖動著,大人和孩子們換下了棉衣,輕松的來到了驛園。一個漫長、寂靜的冬天已經(jīng)過去,在背陰的地方偶爾還能看見殘雪和暗藏著的冰,沒有誰理會這些,人們漫步著、跳躍著、歌唱著,那綠色的主色調(diào)、那紫紅色的生機(jī)、那五顏六色的點(diǎn)綴都在喚醒著你,我的眼前仿佛展現(xiàn)了那色彩斑斕的畫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