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鄉(xiāng)的原風(fēng)景


投稿時間:2017年10月12日 投稿人:karen_19823

故鄉(xiāng)的原風(fēng)景(一)

故鄉(xiāng)是一本帶著音樂節(jié)奏的畫冊,每一幅都踩著鼓點,迎著四季,枝繁葉茂的。一個單純的畫家是畫不出故鄉(xiāng)的靈動的,因為難以傳達它的韻律。一個單純的歌手是唱不出故鄉(xiāng)靈魂的,因為色彩是難以形容的。我是在故鄉(xiāng)長大又走出故鄉(xiāng)的普通孩子,滿滿的記憶塞在腦海里,無奈詞匯貧乏,只能用零言片語簡單地描述些許畫面,希望能留住故鄉(xiāng)曾經(jīng)的一點兒身影,觸摸自己的童年,和童年的伙伴。

我的故鄉(xiāng)是一個低洼盆地,北邊和南邊都是山,不是高聳入云遙不可及的那種。故鄉(xiāng)的山很包容,有緩有急,童年的山上有松樹、蘋果樹、紅薯、花生、大豆、棉花、花椒、核桃樹、柿子樹、黑棗樹、山楂樹。老人孩子可以走緩坡,去耕種、割草、放羊,采摘野酸棗、齒厘子、托盤(懸鉤子、覆盆子)……,大人覺得緩坡不過癮可以爬到最高處,那里有幾處很陡的懸崖峭壁。我從來沒有爬到北山頂(鏊子頂,形狀像鏊子),更沒有到過北山頂上那棵孤零零的松樹下。我小時候太乖順,媽媽不讓我一個人上去,可她從來沒帶我上去過,至今仍是一個未圓的夢。村子由西到東有一條小河阻隔了南山和北山,聽大人們說叫白馬河,我不知道這河的來歷,想象中可能是很久以前有一匹白馬在河邊飲水,這匹馬有靈氣有魔力,也許像白龍馬一樣的。 村子?xùn)|邊是沂河,河面很寬。兩河在東南相會,拐彎處河面變寬河水變急,河西岸是大賢山,依山傍河的懸崖上正是織女洞,河?xùn)|是牛郎廟,兩情相隔,遙遙無佳期。

白馬河南邊是一片河洼地,種植小麥玉米等糧食作物,春夏之際,一片綠油油的麥苗在風(fēng)里搖擺,空氣里彌漫著麥子香。拔一些粒大飽滿的麥穗,捆成一把,放在火上烤一會,麥芒燒盡,麥皮變焦,麥粒變成油亮亮的水晶綠,香味順著鼻孔溜到肚子里,我迫不及待地用手一撮,外焦里嫩的麥粒就骨碌碌躺在手心里了,那是童年難得的美味。

選中這個地方落腳生根,我們的祖先真是獨具慧眼,小河環(huán)繞像母親溫柔的懷抱,大山包圍像父親寬厚的臂膀簇擁著母親和孩子,一片溫馨。村里的茅草屋、磚瓦房,你挨著我,我挨著你,像一簇一簇的花朵,從東到西連成一長條,像系在北山腳下的彩帶。最美的是日落時分,家家爐灶里升起火,噼里啪啦的秸稈和木棍在爐膛里一閃一閃,忽明忽暗,于是煙囪里冒出一縷青煙,風(fēng)一吹,圓圈打著轉(zhuǎn)兒,一點兒一點兒往外擴散,越飄越遠,越來越淡,直到和天邊的夕陽融成一片,遠看就是每一朵花蕊中被滴上了黑灰色的濃點,于是油畫慢慢變成了水墨畫。在山上干活的人們看到炊煙,肚子里開始咕咕響,先不去看什么水墨畫,好像只是聞到了空氣里的飯菜香,紛紛拿起家伙往家里趕??钢z頭的,提著镢頭鐵鍬的,推著小木車的,挎著筐子籃子的,挑著扁擔(dān)的,趕著羊群的,背著羊草、柴火的,你說我笑地浩浩蕩蕩一長隊,走在南山或北山的小路上。羊群由頭羊領(lǐng)著,一般都是膀大腰圓、長著一對彎彎長長犄角的公羊,吃了一下午的青草,每一只羊都抱著圓滾滾的肚子,得意地咩咩咩叫著,一路上留下一粒粒的羊屎球,外面深綠色里面淺綠色,散發(fā)著青草味和羊腥味。牧羊人走在羊群后面,偶爾啪啪甩幾下皮鞭指揮一下開小差的頭羊,吹著口哨。論吹口哨,當(dāng)屬我四爺爺家的二叔,他的口哨音色清脆不含糊,悠長有調(diào),而且是時下流行的曲子,音長傳的遠,山下的人都能聽得清楚,令人叫絕。

故鄉(xiāng)的原風(fēng)景(二) 麥?zhǔn)?/strong>

農(nóng)歷五月底左右,是麥?zhǔn)諘r節(jié),上小學(xué)或初中的也會放兩周麥假,這就是鄉(xiāng)下學(xué)生和縣城學(xué)生的區(qū)別吧,我們有麥假他們沒有,他們有暑假我們也有,我們平白多出兩周假期,這就是我們驕傲的地方呵。麥?zhǔn)涨按笕藗冇镁G軸/綠柱(學(xué)名可能叫碌liù 碡zhou或石磙,一個圓柱形的大石頭,兩端凹進去,套著鐵絲,鐵絲一端有繩子)把地碾平壓實。麥?zhǔn)盏臅r候從地理收割的麥子打成捆,一捆一捆的堆成垛,放在麥場邊上。切割麥穗主要是女人的活兒。女人們頭上戴著斗笠,有的是高粱秸編的,有的是軟繩子編的,條件好點兒的戴著花布帽,在麥場邊上坐著蒲團或者小板凳,鋒利的鐮刀躺在地上,鐮刀口正對著人,女人右腳踩在鐮刀背上,左手拿一把麥棵,用梳子(不是梳頭的梳子,是用三四根粗鐵絲綁在小木頭制作的)把麥棵上的葉子梳理掉,然后把麥棵豎起來,用胳膊圍攏著,麥穗朝下整理齊,然后左手握著麥棵右手握著麥穗頭,放在鐮刀上往前用力一推,咯吱一聲將麥穗切斷,右手在空中一揚,麥穗畫著優(yōu)美的弧線跑向麥場中央,靜靜地躺在那里曬太陽。女人再把左手上的麥秸尾巴放地上捋齊,擱置在一邊,攢的差不多了就抽一小把麥秸編成一根繩,把一捆麥秸綁起來,兩邊一擰打個結(jié),一個漂亮的麥秸捆就完成了,順手把它扔在一邊。不一會兒,麥場中央的麥穗越來越厚,邊上的麥秸捆越堆越多,女人的臉上也沁出層層細汗,陽關(guān)透過帽子的縫隙映射在臉上,現(xiàn)出一片白色的光環(huán),或者白點,紅彤彤的臉上映襯著點點斑斑的光亮,很是耀眼。

男人們主要負責(zé)在麥地里收割,有時候女人也來。頭戴斗笠,脖子上搭一條毛巾,有的別在腰間。男人們穿一件背心,有的干脆光著膀子,塌腰撅屁股,半蹲馬步,左手抓住一把麥棵,右手握著鐮刀,刀口與地平行,一用力,麥棵就割下來,碼齊放在地上,堆成一堆。割麥子的人們很少有閑聊的,大家都卯足了勁暗暗比賽,看誰割的快,割的齊,割的麥茬短。河洼中間有一條大路,路南的地里,人們喜歡從最南邊開始往北割,路北的人們喜歡從最北邊往南割,這樣割著割著就能看到大路,看見大路就看見了希望,有一種收獲的動力。從路上往南北看去,看不見人,只看見麥穗一晃一晃的,好像麥田里面有一條大魚攪動著。孩子們則嘻嘻哈哈,一蹦一跳地跟在大人后面撿拾漏掉的麥棵和麥穗,或者給渴了的爸爸媽媽遞水桶。

孩子們最期盼聽到的是大路上賣冰棍的吆喝聲,“冰糕!冰糕!五分錢一支的冰糕!”,年輕的小伙子騎著有大梁的自行車,車后面有個白色的小箱子,上面蓋著一層棉被。孩子們聽到吆喝聲紛紛和爸爸媽媽要錢,有的大人不給孩子就哭起來,拿到錢的孩子們大步跑向自行車,唯恐跑慢了冰糕化了。小伙子看見孩子們圍攏過來,小心地掀開被子,推開箱子上面的一個小推門,冰涼的帶著甜味的霧氣就裊裊地跑了出來,看得人直咽唾沫,等到包著油紙的冰棍露出箱子,孩子們的手早已在那里接著,一刻不停地撕開紙,趕緊去舔那將要掉下來的水滴,一滴也不能浪費。拿到冰棍的孩子安安靜靜認認真真地舔,滋溜滋溜地吞咽著,沒有時間嬉笑打鬧。我是不能回回如愿的,不知道為什么我媽媽特別摳門,要幾回才能吃到一次。雖然冰糕是孩子們的最愛,可是小伙子的箱子好像是無底洞,并不是立刻就能賣光,他都會在河洼地大路上晃一圈,有時候再去麥場上轉(zhuǎn)一圈。那個年代家家都克制著孩子的食欲,能次次吃到冰棍的孩子基本都是首富或者村里前三甲的孩子,或是父母大方的家庭。

麥場上上割下來的麥穗攤開來曬,時不時地用三股叉翻一翻。五月底的陽光很強烈,空氣是干燥的,即將進入雨季,所以大人們心理很著急,是爭分奪秒的。等麥場上堆滿了麥穗,也就曬得差不多了。把麥穗攤成圓環(huán)形,套上大石頭做成的綠柱,男人們把繩子套在肩膀上踩著麥穗走,大石頭把麥粒從曬干的麥穗中趕出來,走幾圈,女人就在后面把上面的麥穗翻到下面。男人照樣像驢拉磨一樣轉(zhuǎn)圈,往往得走大半天或者一天才能碾的差不多。大人用叉子把碾后的干癟麥穗挑到一邊,一層一層的壘成一垛。帶著麥皮的麥粒在麥場上繼續(xù)用綠軸碾壓,直到麥皮也情不自禁地脫落才罷休。最有技術(shù)含量的活兒就是揚麥子,把麥皮和麥粒分開。這個需要特定的風(fēng),不大不小,大了會連麥子一起刮走,小了沒有吹奏麥皮的力量。除了風(fēng),就是簸箕飄灑麥子的角度、高度和力道,這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技術(shù),需要日積月累,一般老人擔(dān)此重任,年輕小伙不行,姑娘更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