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在“塬上”的人們


投稿時間:2018年08月23日 投稿人:燕軍圖文

 

 

汽車奔馳在古老的黃土高原之中,窄窄的剛剛夠一輛汽車通過的山路蜿蜒曲折。山風習習,沒有喧囂,沒有車鳴,寂靜無聲,滿目是黃色的土地和綠色的植物,不時有山雞、野免從車旁掠過,幾十公里山路只有這輛車子在行進,偶爾,田間勞作的農民,停下車,聊上幾句,再繼續(xù)前行?;秀遍g幾乎忘記了此行目的:訪問生活在塬上的人們。

“塬”是黃土高原上特有的地理稱謂。在風的搬運作用下,經過幾百萬或上幾億年,大量黃土堆積成今天的厚厚的黃土層,又因為風蝕或水流的作用形成了溝壑縱橫千姿百態(tài)的奇觀。黃土高地的頂部不同于山峰,而是面積大小不一相對平坦的平地,這種黃土高地頂部的平地被稱為:塬。又因其相對平坦,而適合耕作,我們勤勞的祖先們就在這片塬地上耕作種植,掏窯而居,繁衍生息,一代一代。

隨行的隰縣扶貧辦李主任介紹說,由于沒有水源,這里的農作物基本是靠天吃飯,過去產量極低,近年來由于農業(yè)科技水平的發(fā)展糧食產量也提高很多,但是,這里的自然條件所限,不適合種植高產值的農作物,以種植玉米土豆為主。這也是隰縣所以成為貧困縣的原因之一。

李主任介紹說,塬上農民吃飯問題已基本解決了,并且通了電,修了路,但由于自然條件惡劣,極度缺水,生活依然艱苦。近兩年已陸續(xù)將一部分農民搬遷到條件較好的平原地區(qū),但由于種種原因,仍有一些人生活在塬上,等待條件成熟逐步搬遷。

 

 

在接近塬的頂部,一個平緩的坡處有幾孔破舊的窯洞,我們停下車來,一個四十多歲的村民迎了出來,他告訴我們這里叫高塬村只有六戶人家,但常的這里居住的只他一個人。他說這里最大的困難是沒水,莊稼靠天下雨,人吃水要到很遠的地方去拉半個月就得拉一次。他說政府安排搬遷了,但他暫時還不想走,這里的住侍弄莊稼方便呀,但他把老婆和孩子送到了親戚家,那里孩子上學方便。他說不耽誤孩子上學我在這里種地就放心了。

 

 

 

在這六戶人家的小村里,靜悄悄,幾只家狗跑來跑去,只有這位村民的窯洞門上紅色對聯(lián)帶來幾分生氣,似乎顯示出主人對未來生活的信心。

 

 

 

我們走進鴨彎村一戶獨居老人的家。老人叫雷望田(化名),83歲。早年有過短暫的婚姻,已經單身60多年了。

走進窯洞時,老人剛剛做好早飯,一碗米飯一個饃,就是老人的早飯。

雷老伯身體還不錯,不愿意去敬老院,他說那里不自由,吃肉少。

 

 

 

老伯很勤快,這兩孔窯年代久遠,雖然破敗了但拾掇的干干凈凈。

有人問老伯要不要再找個老伴,老伯笑了,說,不了,不了,一個人挺好。

“沒有共產黨,早就死了”這是雷老伯常念叨的一句話。作為五保戶,村里鄉(xiāng)里經常來看看,送些日常吃食和用品。

 

 

村干部說,山下蓋了瓦房,老人很快就下山了。雷老伯坐在門坎上看著自己居住多年的院子,似乎有些不舍。

 

告別了雷老伯,我們走進了另一位老人的家。丁寧老奶奶(化名 ),從雜亂破敗的院落可以看出這家人生活的不易。

丁奶奶的老伴病臥多年,前幾年去世了。她們有育一兒三女,兒子結婚后生下一弱智的兒子后,把兒子留給了她遠走他鄉(xiāng)杳無音訊。

 

 

 

三個女兒嫁到外村,不時讓外孫子回來看望老人家,給丁奶奶帶來一絲安慰。今天胖胖的外孫子來家里看她,老人顯得格外高興。

 

她和孫子相依為命,生活雖然艱辛但還過得去,種有十幾畝玉米地,村委會給她二十幾只山羊,生產的小羊和羊毛為家里帶來一些收入。

 

 

談到將來的生活,老人高興起來,因為不久就要搬到村里新的瓦房了。雖然,她最擔心的還是自己弱智的孫子,將來自己起走了,孫子怎么辦,她有生之年唯一的愿望是孫子討個媳婦能替自己照顧今后他的生活。

 

在一個黃土高坡下,兩孔舊窖,62歲的郭建設(化名)和他的貧病之家住在這里,老伴患食道癌剛剛手術,二兒媳帶著三個孫子在縣城照顧術后恢復的婆婆。老郭告訴我們二兒子在隊里當隊長,只有患有弱智的大兒子和大兒媳在家。說起家里的生活老郭很知足,老伴的手術醫(yī)藥費,醫(yī)保報銷了10萬元。老郭承包了50畝地。獨自撐起了這個貧病之家,相信他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。

 

 

 

早年隨父親從河南逃荒來到隰縣定居的王農友(化名),今年59歲,有三個兒子,都不在身邊,在外打工,已經好幾年不回家了。10年前精神抑郁的妻子,跳溝自殺了。81歲的母親患有嚴重患有肺氣腫。老王在塬上種著30畝地,邊種地邊照顧生病的母親,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。

老母親靠在坑休息,看到我們執(zhí)意要下來。說起自己的病老人很無奈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同樣是從河南逃荒來到隰縣定居的閆偉民(化名),今年61歲了,妻子關節(jié)炎嚴重,不能下炕。他們二人生有一女,遠嫁到外地,難得回家。老閆在塬上種著18畝地,種地、侍候老伴,就是他生活的全部。

日子過的清苦,但這個家庭里里外外收拾得清清爽爽,灶臺擦的明亮,家什擺放得整整齊齊。腿腳不便的老伴坐在炕上樂呵呵的看著我們也不言語,老閆抽著煙不緊不慢地和我們嘮嗑,似乎貧苦和病痛隨著窯中輕輕飄浮的香煙慢慢散去。

老閆希望能很快搬到塬下的瓦房居住,那里干爽些對老伴的關節(jié)炎會好些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56歲的郭衛(wèi)國(化名)不記得父親的祖籍是哪里了,但他知道父親是紅軍,在西北與軍閥馬鴻逵進行了殘酷的血戰(zhàn),部隊被打散了,很多戰(zhàn)友都戰(zhàn)死了,父親獨自一個尋找部隊,走到隰縣就留在了這片黃土的塬子上,娶妻生子,耕田種地,直到97歲時撒手人寰。

我們走進郭亮旺的窯洞時老兩口剛吃完飯,老伴熱情的端起一碗嘎嘎飯(一種土豆和玉米面混合炒制的食物)要我嘗嘗。

郭亮旺前不久患輕度腦血栓,反應略顯木訥,老伴熱情周到, 快人快語。

我注意到,老郭的窯洞里朝陽的窗前,幾盆精心侍弄的草花盛開正旺。從這幾盆鮮嫩的花中我們似乎看到主人對生活的樂觀和豁達。

 

 

 

 

在貧困地區(qū),疾病是脫貧路上的攔路虎。一個家庭,如果壯勞力沒有重大疾病,在中央和地方扶貧政策的扶持下總能慢慢走出貧困的。而家庭的主要勞動力一旦出現(xiàn)重大疾病,家庭的大廈會轟然倒塌,即便是已經脫貧的家庭也會返貧。

史家村王土生(化名)一家,原本生活還過得去,2014年一場車禍,大兒子不幸遇難,他本人股骨頭斷裂后發(fā)展成股骨頭壞死,雖然縣醫(yī)院為他免費做了手術,但術后恢復緩慢,生活難以自理。妻子本身帶有殘疾,全家的生活擔子全靠二兒子一人。說起家中的困難妻子宋秀(化名)難免悲戚,但隨即又轉悲為喜地說,好在現(xiàn)在政策好了,幫助我們的人很多,很多人捐款捐物,各級政府也時常來看望。我們安慰她說,會好的,生活會慢慢好起來。她笑了,揮手看著我們遠去。

 

 

 

 

同樣被疾病和各種變故拖累的家庭還有韓家渠的呂大志(化名)一家。

59歲的老呂身體硬朗,但老伴體弱多病,每年的醫(yī)藥費是筆不小的開銷。老倆口和二兒子一起生活,二兒媳患有發(fā)作性嗜睡癥,經常突然性的進入到睡眠狀態(tài)。說起妻子的病二兒子呂正(化名)倒也坦然,他說這個病很罕見,經常會突然睡著,也沒有辦法治,但也沒生命危險,小心些就是了,不能讓她干活,也盡量不讓她一個外出。

最讓他窩心的是,他們兒子2013年3歲時不小心掉到開水鍋里燙傷,落下殘疾,現(xiàn)在仍需治療。呂風丞向我們述說著這幾年家里遭受的種種不幸,他說連續(xù)六年每年都要在北京和太原等大醫(yī)院待上一陣子,老婆患貧血和膽結石、孩子燙傷又摔傷、母親腫瘤手術等等,這幾年由于這些變故,家里欠外債十幾萬元。

 

 

讓人感欣慰的是,呂家父子沒有因為家庭的變故而怨天憂人。而是樂觀的面對一切。他告訴我們,孩子出事后臨汾和隰縣各界群眾捐款10多萬元,北京天使媽媽基金會伸出援助之手,在北京空軍醫(yī)院進行了手術。這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帶著真摯的感情說:“非常感謝那些幫助我們的人,全國人民都在為我們農民脫貧致富努力。我是家里的頂梁柱自己更不能放棄,日子總要過下去,幸福是干出來的,不是等來的。你說是吧”。

 

呂大志的兄弟家與老呂相鄰,老呂的弟媳婦把我們迎進了自家的窯洞,女主人告訴我們,家里雖然很困難,但孩子們很爭氣,女兒考上了大學,正在讀書。兒子剛剛考完在等待考試結果,小伙子希望能考上大學,能從塬上走進城市,讓自己的家庭擺脫貧困。

 

 

“幸福是干出來的,不是等來的”。這就是塬上的農民兄弟對待貧困的態(tài)度。

短短兩天, 我們走在高高的塬地上,走進了生活在那里的人們的窯洞里,看到了他們生活的艱辛和貧困,也看到了他們的堅強與樂觀,更看到他們頑強的生存能力和他們對這片土地的熱愛與眷戀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或許我們還會再來的,或許有一天這塬上將不會有人居住,曾經居住過的窯洞會慢慢荒蕪,面對荒蕪,他們會告訴兒孫說:這里是我們祖祖輩輩生活過的地方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眷戀的熱土,文明的發(fā)祥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勤勞的人民,美麗的塬上!